做空游戏驿站的金融机构，目的是押注该股将下跌。正常情况下，股价下跌会让这些机构投资者坐等收钱。但是实际情况是，WallStreetBets用户通过Robinhood交易应用程序上蜂拥买入游戏驿站，使其股价飙升，对那些做空机构形成逼空——当大量被做空的股票上涨时，做空者就会被迫买入更多股票，以回补自己的头寸，这就将股价推得更高。

对此，David A. Kirsch教授解释道：“此次事件没有那么简单。那些Reddit用户们将此举视为一种既能赚钱、又能挫败对冲基金金融精英们的方式。这有点像“占领华尔街”，不仅是一场社会运动，也是有组织的行为。更有趣的是，这是否代表了一种新的市场动态？”

Joseph Perfetti教授则表示，“游戏驿站事件的有趣之处在于，散户是如何团结起来，制造了他们自己的“逼空”，把市场杀了个措手不及。他们买入几十或者几百支股，而不是机构投资者通常进行的成千上万支股票买入。”

David A. Kirsch教授对Joseph Perfetti教授的观点也表示赞同，他表示：“我们看到Reddit上的数百万散户投资者，如果采取协调一致的行动，就会严重扭曲正常的价格波动。”

Reddit平台上的WallStreetBets社区有600万会员，他们协作地“逼空”，押宝某些被大量做空的股票，如AMC剧院、家居用品连锁Bed Bath＆Beyond、黑莓手机，使另一边的对冲基金损失了数百亿美元。根据《商业内幕》和《华尔街日报》的数据，1月间对冲基金和做空游戏驿站股票的金融机构集体亏损约190亿美元。

游戏驿站成立于1996年，并于2003年在纽交所上市，是美国最大的视频游戏零售商，在14个国家/地区拥有约5500家商店。受到新冠疫情等因素影响，该公司在美国关闭了200多家实体店。在过去的两个财年中，游戏驿站的销售额分别为82亿美元和65亿美元，利润分别为亏损6.7亿美元和４.7亿美元。在过去3年中，游戏驿站的销售额一直保持下降的态势。

即使没有新冠疫情来袭，游戏驿站的商业前景也是“岌岌可危”，更何况百年一遇的大流行病让其前景雪上加霜。单从基本面上看，也就解释了为何这家公司会成为机构做空的目标，而非单纯的刻意打压。

不过进入2021年后，传奇人物瑞安•科恩（Ryan Cohen）的出现成为改变这只股票命运的转折点。科恩曾经成功创建了宠物食品和宠物用品垂直零售电商Chewy，并在2017年以33.5亿美元被全美最大宠物商店收购。这位年轻的亿万富豪巨资买入620万股苹果股票，成为苹果最大个人投资者，并且在2020年以平均每股8.43美元的价格收购了900万股游戏驿站股票。年初的时候，科恩建议董事会将游戏驿站转型电商，打造成游戏领域的亚马逊。董事会接受了他的建议，并给了他3个董事会席位。这一消息的出现彻底激发了这只股票的“潜能”，再加上散户抱团的助推，使得游戏驿站股价急剧拉升。

但实际情况是，视频游戏行业本身就是一个小众市场，规模有限。根据市场研究机构估算，游戏驿站面对的是一个市场规模只有大约500亿美元的领域，其销售额已经占到20%左右的市场份额。再加上面对全球众多有实力的竞争对手，游戏驿站的上升空间相当有限。同时，该公司还背负着近5亿美元的债务，过去几年收入下滑态势明显，再加上整个视频游戏行业周期性以及新冠疫情等原因。该公司业绩不佳并不仅仅是自身战略问题，还有行业发展进入瓶颈期，单纯从零售商转型为全渠道的销售模式，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善公司颓势。

根据美国SEC网站的定义，市场操纵是指“有人人为地影响了证券的需求或供给（导致证券价格剧烈地波动）”，其中最突出的两个字是“人为”。也就是说，市场正常的波动与市场操纵，其最本质的区别在于是否有“人为”成分。

根据1934年通过的《证券交易法》(Securities Exchange Act)，在买卖受监管的股票时使用“任何操纵手段或计策”都是违法的。但操纵就是一个术语。最常见的情况是，监管机构将受操纵的交易解释为涉及欺诈，关键在于是否在一些问题上撒了谎，包括一家公司的业绩，一只股票的真实拥有者，或者一名交易者对一家公司的真实看法。

虽然Reddit上的散户们通过协同行动帮助推高了一些公司的股票，而这些公司的基本面可能不支持这种投资行为，但尚不清楚他们在这样做时是不是欺骗了任何人。即使监管者真的判定散户抱团存在操纵行为，有观点认为监管机构也不太可能针对个人并不拥有巨大市场影响力的短线投资者采取行动。

暂且不论散户抱团是否涉嫌市场操纵，单从此次散户们的投资行为看，让人不禁担忧。Joseph Perfetti教授表示，“现在的这种情况让人想起了庞氏骗局，那些早进场的人将通过利用短期供求失衡来获取利益，那些晚进场的人可能会发现，当股价下跌的时候，他们却两手空空。”

同时，Joseph Perfetti教授还表示，“最令我感到不安的是，此次事件与次贷危机和安然破产中吸取的教训是截然不同的。过去20年里，投资发生了很多的变化，当我看到这些情况的时候，我开始担心，如果我们忘掉从之前的经济危机中吸取的教训，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这些教训包括我们关于分散化投资的教训，关于风险的教训，关于单只股票风险的教训，尤其是当我们脱离现实的时候。”

当出现储户抱团挤兑银行现象的时候，大家都很容易理解。以美国为例，上世纪30年代之前，储户抱团挤兑银行屡屡发生，导致众多银行倒闭。随着联邦存款保险制度问世，银行的挤兑危机才算解决，称得上是针对散户抱团行为的一次成功监管改革。与银行挤兑类似，当股市出现狂热并伴随资产泡沫的时候，都有散户和机构抱团的影子，只不过监管对机构特别严格，而对散户抱团却比较包容，原因可能是双方在利润盈亏上的不对称以及机构享有诸多信息和成本优势。

David Kass教授表示，“华尔街乃至监管层有理由担心此次逼空事件的长期影响和后果。一种可能是，当很多人在股市中受到伤害时，他们对市场的信任度就会下降，从而害怕投资，也就间接阻止了这些人在未来参与股市投资中。因此，考虑到该事件的广泛影响，必须进行有必要的监管，SEC和纽交所等监管机构应该仔细研究并引入一些新的规则。即使短期该事件没有引起监管的变化，它也可能启发监管未来采取相关的金融手段来补充传统监管策略。”

在游戏驿站事件中，不少媒体在报道中强调空头头寸占了原有股份的140%，反推出券商或机构多半违规进行了“裸卖空（naked short）”操作，也就是在没有借到股票的情况下就同意了卖空。

对此，David Kass教授表示，“这一现象值得监管层敲响警钟，并对现有的监管规则梳理并修改，包括，是否应允许空头头寸超过已发行股份的100%？做空的对冲基金为了筹集资金回补空头或增加抵押品而被迫平仓，是否存在系统性风险?总之，股票并不总是上涨的。对于Reddit的用户和持有大量空头头寸的对冲基金来说，这场游戏驿站风暴很可能会以糟糕的结局收场。”

不管此次散户与机构的博弈结果如何，可以肯定的是，未来各方面临的监管压力都不会小，除了现有监管体系内的机构、个人，还有提供信息交流的社交媒体，提供证券交易的第三方平台，以及拥有众多粉丝、号召粉丝一致行动的KOL等等。

随着社交媒体的崛起，监管层有必要重新思考市场操纵的边界，以及几十年来秉持的保护散户利益的理念是否需要调整。如果市场长期存在不受约束的谣言，或是不理智的行为，并通过社交媒体发声，给金融市场造成混乱，这将会给股市监管带来极大挑战。这也许是游戏驿站给我们最大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