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SIGHT | 关于央行数字货币的5个疑问
马里兰大学史密斯商学院 | 
2020-11-05

【引言】
2020年10月,正值深圳特区成立40周年之际,深圳市面向在深个人以“摇号抽签”形式发放1000万元数字人民币红包。这不仅揭开了数字人民币的神秘面纱,并且再一次点燃了公众对数字货币的好奇心:什么是数字货币?为何要推进数字货币?数字货币与微信、支付宝是否存在竞争?央行数字货币推广是否有助于人民币国际化?央行数字货币是否存在造假隐患?针对一连串问题,马里兰大学史密斯商学院金融学特聘业界教授William Longbrake博士与研究副教授Joseph Bailey博士都给出了他们的看法。
回望这一年,多国央行先后开展数字货币试点落地,这意味着数字货币的技术体系已基本成熟。与海外其他国家央行只在金融机构间试点数字货币不同,中国数字货币试点是直接面向普通居民的,是最具有实际应用意义的、广义流通货币层次上的市场货币。
马里兰大学史密斯商学院金融学特聘业界教授William Longbrake博士认为,“央行数字货币可以替代现金,并最终替代现金,这意味着数字人民币与硬币和纸币具有相同的法律地位和功能,但仅驻留在电子支付网络中。”史密斯商学院研究副教授Joseph Bailey博士则认为,“若数字货币可以变得更加全球化和稳定,它可能成为跨国公司保留现金的首选场所。同时如果数字货币能够获得全球广泛采用,它可能能够抵御国民经济波动的冲击,而波动通常会影响美元、欧元或人民币走势。此外,如果数字货币变得比本国货币稳定,那么这可能是分散风险的好方法。诚然,我们离现实还很遥远。”

 

01 什么是数字货币?
简单来说,央行数字货币是纸币的数字化替代,数字人民币的功能与属性跟纸钞完全一样,只不过它的形态是数字化的。它有一个英文名:DC/EP(Digital Currency Electronic Payment),即数字货币和电子支付工具。数字人民币替代的是M0(纸币和硬币),是法定人民币的电子货币存在形式,是国家信用支撑的法定货币,具有无限法偿性。数字人民币与比特币或者脸书计划推出的Libra的关键区别:数字人民币是国家背书的、具有法偿性,而且相对于比特币、Libra具有价值稳定性,从实际运行看,比特币等虚拟货币更像是投机资产。

从数字货币历史看,中国央行于2014年启动了其数字货币项目。该项目于2017年获得国务院的正式批准,与商业银行合作研究数字货币的创建。同期中国央行成立了数字货币研究所,从事数字货币研究。到2020年5月,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易刚确认高层设计,标准制定,功能研发和调试测试已经完成,并且在深圳,苏州,雄安和成都正在进行现场测试。在研究数字货币的设计时,中国人民银行提出了几个目标:更换实物现金以消除生产成本和伪造风险;控制非法金融交易,例如洗钱;加强财务法规和资本控制;挤出诸如比特币之类的私营部门数字货币,这有利于资本外逃和不良的金融投机活动;不损害已建立的商业银行和存款收集系统。

随着中国人民银行的研究不断深入,Longbrake教授认为中国央行做出了两个与目标一致的关键设计决策,他表示:“中国央行决定仅通过现有银行系统发行数字人民币,并拒绝直接在央行开设账户的选择。这是通过商业银行和中央银行的双层制度实现的。个人从央行指定的合作机构处获得数字货币/电子支付(DCEP)账户。这些机构可以是商业银行,也可以是电子支付平台(如AliPay和WeChat Pay)的运营商。他们将100%的资金存入中国人民银行。这种方法消除了私营部门实体的货币创造,并使中国央行能够控制货币供应。”

Longbrake教授继续表示道,“其设计的另一个优势是,中国央行将不必开发自己的支付系统基础设施,因为DCEP账户将通过银行和在线支付平台的已建立支付系统进行管理。此外,DCEP账户无需支付利息。中国央行意识到,如果为DCEP账户支付利息,这些账户可能比普通银行存款、中间银行更有吸引力,并削弱其信贷能力。因此,DCEP账户只是实物现金的精确复制品,唯一的实质性差异是个人和企业在处理电子现金交易与实物现金交易时更为方便。”

 

02 为何要推进数字货币?
世界各国央行发展数字货币动机存在异同,相同的是都对数字货币及其背后金融科技技术可能引发的金融变革感兴趣,各国央行都不甘落后,希望抢占数字货币尖端技术先机,各国央行也都不希望货币主权旁落。但各国央行也存在差异,有的希望通过研究和利用数字货币技术提升金融交易与服务实体经济效率;有的经济体希望通过发展数字货币降低美元霸权对其经济负面影响;而有的央行更倾向于实用主义,希望推动国际合作。一方面,推进数字人民币顺应经济发展趋势。从贝壳、金属、信用货币等货币形态演变趋势,数据人民币是人类经济社会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产物。随着网络通讯技术发展成熟、社会交易活动日益频繁与活跃,加上民众购物消费习惯变化及对货币流通安全性考虑,已越来越趋向于使用电子银行、电子支付而不愿携带纸币,央行提供比纸币更快捷、低成本的数字化货币媒介工具,是顺应时代经济发展之必需。

另一方面,数字人民币有助于降低社会管理成本。由于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人民币现金结算、交易日益复杂,且其中也隐藏洗钱等违法行为,由于现金使用过程中庞杂,管理成本高,但通过数字人民币将有助于提升管理效率、降低成本。

此外,未来数字人民币发行、流通体系的建立,还有助于中国建设全新的金融基础设施,进一步完善中国支付体系,提升支付清算效率,推动经济提质增效升级。同时,数字货币还有助于中国经济领域的反腐败工作,使贪污、受贿等行为受到更大的制约。

Longbrake教授也赞同上述观点,他表示:“DCEP账户依赖于现有的合作架构并使用现有的移动应用程序支付系统的技术和基础结构,并且由于不支付利息避免了直接竞争,因此DCEP账户很可能会迅速获得广泛的接受和使用。总体而言,中国经济将受益于支付系统效率的提高和控制犯罪活动能力的增强。另外,在某些国家经济中,潜在的担忧可能涉及个人财务隐私权,但是在中国这不太可能成为问题。”

Joseph Bailey教授则表示,“目前,数字货币仍在尝试进入主流。尽管数字货币的传播仍处于初期阶段,但有迹象表明它将继续受到关注。现在的主要问题是,需要多长时间?为了以更可持续的方式发展,数字货币需要改善其设计、治理、问责制以及与各国政府的关系。尽管支撑数字货币的区块链技术是固有分布的,但整个系统必须像健康的公私合作伙伴关系那样更好地协调发展。”

 

03 数字人民币与微信、支付宝是否存在竞争?
正如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所长穆长春所言:微信、支付宝是金融基础设施,是“钱包”;而数字人民币是支付工具,是“钱包的内容”。换句话说,在电子支付场景下,微信、支付宝这个“钱包”里装着商业银行存款货币。数字人民币发行后,大家仍然可以用微信、支付宝进行支付,只不过钱包里装的内容增加了数字货币。因此数字人民币与微信、支付宝不存在竞争。对此,Longbrake教授表示,“中国人民银行报告显示,2018年有82%的成年人使用电子支付方式,甚至在农村地区,这一比例为72%。在中国主要城市地区,几乎所有小额交易都通过移动支付进行(支付宝和微信)。DCEP账户持有人的移动应用程序将具有现有移动支付应用程序的外观和功能——通过DCEP账户进行支付只是另一种选择。此外,由于不会在DCEP账户上支付利息,因此它们不会直接与支付利息的银行以及支付宝和微信竞争。数字人民币作为现金的替代品,这将使移动支付账户的提供者受益。”

按照业内普遍共识,DCEP可以替代狭义货币流通中现金(M0)的功能,而M0是指银行体系以外各个单位的库存现金和居民的手持现金之和。所以,DCEP基本可以看作现金的数字化,和人民币可以1:1自由兑换。表面看,DCEP与支付宝、微信支付差不多,尤其对消费者而言,央行数字人民币与支付宝、微信支付在使用感受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从货币属性上分析,两者却有本质的区别,一个是央行负债(M0),一个是商业银行负债,属于广义货币量M2。因此,有观点认为,DCEP是数字货币,支付宝和微信支付则是货币数字化。

对此,穆长春也解释道:“数字人民币的定位是流通中现金(M0),因此与现金一样,只能由商业银行向大家提供兑换数字人民币的服务。但在流通方面,则可以由商业银行以及第三方支付机构等,共同向公众提供数字人民币的流通服务。”

 

04 央行数字货币推广有助于人民币国际化?
凭借在移动支付优势,中国央行数字货币跻身世界前列;但DCEP在国际上的推广,可能引发货币主权争议,令其他国家产生不必要的戒心。对此,Longbrake教授认为,“DCEP不太可能对提高人民币作为国际货币的汇率产生任何实质性影响。DCEP的设计是一种解决方案,可提高中国的国内支付系统的效率;同时通过DCEP账户付款将比电汇等其他方式更快,更便宜,因此可能对处理国际结算具有吸引力,但它并不是新的全球支付基础设施的先驱。值得注意的是,SWIFT银行间支付系统中的人民币交易份额在2015年达到2.7%的峰值,此后下降到不足2%。”

由此可见,DCEP并非推广人民币国际化适合工具。DCEP设计的初衷是成为经济中现金(M0)的替代者,而不是以跨境支付为目的。人民币国际化在现阶段的方向,应当是提高其在大额跨境交易中的份额,DCEP并不适合承担这一任务。即便对于一些人民币小额跨境和离岸交易,维护现有的制度安排可能比推广DCEP更为有利。

 

05 数字货币是否存在造假隐患?
10月25日,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所长穆长春表示:他们已经在市场上发现了假冒的数字人民币钱包。这件事情不禁让人费解。这是否意味着,由央行主导的数字货币也并不是百分百的“安全”?到底是央行的设计团队设计思路过于简单,容易被模仿,还是相关技术不够先进?上述这些问题,回答起来有些复杂,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假冒的只是数字人民币钱包,并非数字人民币本身。不过,随着数字货币的快速推进以及广泛应用,民众的隐私将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多地遇到受侵犯的风险。从保护个人隐私的角度出发,应该保留民众拒绝使用数字货币和数字货币钱包的权利。

 

William Longbrake
马里兰大学史密斯商学院
金融学特聘业界教授

William Longbrake教授在金融和投资、宏观经济学和货币政策、风险管理、住房和公共政策方面拥有丰富的经验。他曾在商业,学术和政府机构担任要职。 自2009年6月以来,Longbrake教授一直担任马里兰大学史密斯商学院的特聘业界教授,并加入了商学院金融政策中心。他每月1-2周与教师,学生,商业领袖,政府决策者和非营利组织的执行人员一起处理各种商业,政策等问题。

 

马里兰大学全球领导力EMBA

美国马里兰大学是公认的美国最佳公立研究型大学之一,马里兰大学史密斯商学院拥有全球非常优秀教授团队及科研能力,是国际公认的管理教学和数字经济研究的领导者,更是众多商业领袖和创业者的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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